出品/联商专栏
撰文/银杏财经耳令
编辑/吴不知
2019年国庆庆典,天安门城楼只对三名许姓企业家放了行。许家印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,一路拍照打卡,从天明到日暮。
能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礼的企业家,不光得有财富。建国时登上城楼的工商业代表,在抗战时都做出过巨大的物资贡献。
往后的企业家也是以慈善为表率。比如一生曾三次登上天安门观礼的霍英东,捐款超过150亿港元,去世时,灵柩上都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。
许家印发迹以来也没少捐款,2019年更以40.70亿元捐赠额位居中国慈善企业家榜榜首。排名第四的李彦宏,坐在了下面的观礼台上。而落于榜尾的马云,连出席名单都没上。
“恒大的一切都是党和国家以及社会给的”,在朝阳区拿过地、和两会记者赛过跑的许教授,这些年时刻将这句话挂在嘴边。
享受过时代红利的人,都应该参透发展的上限是什么。求“大”是企业的目标,但版图越大,操盘者的境界就得越高,否则如何瞰尽版图全貌。
国民公公王健林就欠些境界,在美国他是这样说的:“自己赚的钱,想怎么花就怎么花”。王健林身高1米76,视野还是不及身高1米85的许家印。
许家印不仅个子高,还懂得为自己搭梯子。中国足球最低迷时,恒大花巨资进入炒热了球市;为了中国女排的前途,可以主动让出郎平教练;为了中国男足,负担了里皮的天价工资;在贵州毕节精准扶贫累计捐资超过40亿……
许家印在京城长驱直入这些年,恒大的布局步步都踩在了时代的鼓点上。从粮油到光伏产业再到后来的大健康领域,很多时候是政策前脚一出,许家印就马上带着满满的诚意和白花花的银子跟进,真可谓亦步亦趋。
无限风光在险峰。许家印也许是到了最高处方才看清,那张由地产、文创旅游、金融、医疗、造车、快消品等多个领域组成的商业版图,全部都压在一根紧绷的链条上。
并非没有危机意识,许家印好歹也是个教授。
2017年他就开始有意识地控制土储规模,提出将高负债、高杠杆、高周转、低成本的“三高一低”发展模式向低负债、低杠杆、低成本、高周转的“三低一高”发展模式转变。还提出了销售规模降速。当时恒大销售规模刚突破5000亿元大关。
今年的“逼宫”传闻一出,许教授便火速与1300亿战投中的863亿战投签订补充协议。
这番雷厉风行很快得到了“回报”。11月8日晚,恒大正式宣布终止与深深房的重组计划,深深房A于11月9日正式复牌。跨时多年的重组计划终止,恒大的“回A”之路正式走到了尽头。
许教授果然还是有远见,但有远见不代表会算命,未必事事都尽在掌握。就像2017年时他曾满心以为如此巨大的规模,未来2到3年保持20%的增速都已经非常厉害。
结果这增速下滑的速度比他预料得还要快。滑到2020年,就连这高高城楼上的留影,也变得像一张游客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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梯子
许家印的人生起点不高。
农民出生、自幼丧母、勤奋好学、努力拼搏、终成大鳄……许家印的这段“太康往事”,曾作为早年中国富豪的发家样本,被媒体大书特书。
许家印的青少年时期过得是真苦。即便是太康县城,在18岁之前他也只去过一次。而正是那一次远行,在他的心中埋下了“逃离”农村的念头。
赤脚行走很难抵达更远的地方,许家印很早就已明白了这个道理。为了能在城里找份临时工,他想到了邻居的舅舅,在周口市公安局工作。尽管关系并不亲近,身份也有着巨大悬殊,这个农村孩子还是大着胆子给舅舅写了封信。
还好那封信从此后石沉大海,否则许家印可能走入另一个平行时空。不过这份“不自量力”,倒是在多年以后救过他一命。
2008年陪郑裕彤玩锄大D时,恒大正处在第一次上市的当口,资金缺口高达120亿左右。命悬一线的恒大之于新世界,犹如热锅蚂蚁对着猛犸象。
我们完全可以想象,坐上大D会的牌桌时,一个紧张到抖脚的许教授,但无法理解的是,他和郑裕彤如何交流,毕竟一个不会粤语,一个不会普通话。
后来,这俩人竟成了忘年交。
或许资本的世界本就自有一套语言体系,押什么注,跟什么筹,本就是一种表态,就跟打牌是一个道理。
牌桌上许家印攻守有据,郑裕彤看在眼里,记在心间。很快便带着6亿美元入股恒大,并帮助恒大在香港上市,解了许家印的燃眉之急。
只看手中牌面的人是赢不了大局的,牌桌上的“量力而行”,量的都是杠杆上的“力”。许家印深谙此道。
和大D会结缘后,顺利上市的恒大加速狂奔,到处圈地,到2011年时,恒大土地储备总建筑面积达610万平方米,这一指标当时在业内就已经是首位。
2012年开始,香港富商纷纷看空内地楼市。以李嘉诚、郑裕彤、刘銮雄为首的三大富豪从内地大规模套现。李嘉诚套了至少1600亿的资产。郑裕彤和刘銮雄也在抛售内地产业。
许家印成了郑、刘二人钦定的接盘侠。仅郑裕彤的新世界就接盘了9个,作价339亿;刘銮雄这边也转让了多个项目,套现200亿。
转眼到了2016年,那些在楼市不景气时抛售的项目,开启了疯狂的上涨。接盘侠飞上枝头,许家印登顶华人首富。而郑裕彤和刘銮雄则滑落至富豪榜第二梯队。到了2019年,胡润富豪榜上许家印家族资产2500亿,比刘、郑两家加起来还多。
两位大鳄都是不信命的人,如果再多给20年,如斯局面未必不会再度反转,但却不得不服一个“寿”字。早在2015年,刘銮雄身体便每况愈下,天天泡在医院贵宾室。到了2016年,郑裕彤作古,不成气候的儿子刚接过新世界便中了风。
许家印同样也是不信命之人,当年他没能“逃”出农村,索性便在自己工作的生产队创造机会,主动做了许多大家都不愿干的工作。比如“掏大粪”,他掏得很用心,每次掏完以后,还用桶挑到粪池里,做肥料。
王小波和许家印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。文革时王小波学习掏粪坑,因为手法娴熟,师傅都忍不住夸奖他:“你简直是天生一块掏大粪的料。”
人生亦有命,安能行叹复坐愁。许家印知道,这粪是不可能掏一辈子的,据说他后来请村支书喝了场大酒,一举拿下了村里开拖拉机的工作。
不信命的人有可敬之处,亦有可怕之处。可敬在于,即便身处最阴暗的沟渠,也能望见星光;可怕则在于,望见星光之后,还能再挖一条阴沟。
接过郑、刘两家的“衣钵”之后,许家印带着发妻和16亿回老家吃了忆苦饭。为了这次返乡,周口市委书记刘继标、市长丁福浩曾率队三顾恒大,以“助力家乡规划”。
但《恒大报》兴许是换了编辑,再也没流传出2017年《许家印主席考察江苏会见省委书记省长》这种吸睛文风。倒是网上一摞子的歌颂,大致都是说许主席“回报乡梓”,感人至深。因此也就甚少有人提问:为什么前几年不捐,偏偏今年捐呢?
人若忘记过去,等于背叛自己,越是体会过命运大反转的人越是深谙此理。你看许家印的老乡袁世凯,出身在大家族,飞黄腾达后便再也没返过乡。但许家印至今仍告诉世人:苦难是我珍贵的财富。